【AM】No Farewell

翻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啊

ButcherBird21:

暮春三月时的降雪几乎停了,可挂在枝头和屋檐的冰霜依旧贪婪地汲取着世间所剩无几的温度,让这个春天比往年要寒冷得多。刺骨的风肆意地往单薄的棉衣里钻,在毛孔里打转。


年轻的莫德雷德抵达卡梅洛特公馆时已经难以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头了,他揉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呼出的白汽瞬间就被无力得卷走。


他在个被阳光眷顾的下午敲开了公馆的门,如果彭德拉贡伯爵不收留他他便会沦落为路边的一具冻死骨——他已经变卖了所有的财产,包括房子、田地、家具,安葬了没有熬过这个冬天的家人,孤身一人来此地投靠。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所幸的是,伯爵夫人如同莫德雷德从集市上听来的那样仁慈善良,即使此时的公馆不缺少人手,她还是接纳了莫德雷德,给了他一份仆人工作。


他和其他仆人一同睡在地下室里,慷慨的火炉驱散了阴冷与潮湿,他得到了一床温暖的毛毯和足以果腹的两餐。同住的人们也十分友好,他们热情地欢迎了初到的莫德雷德,并很快熟稔起来。


其中管事的是老贝尔图丘,他不住在地下室,而是和妻儿生活在外面的小房子里。他已经过了知命之年了,笑起来总会露出缺了颗虎牙的空洞,年月的皱褶一直从发际线爬进衣服领子里,松弛的肚腩从裤腰挤出来。


贝尔图丘是个十分和蔼的人,他看在莫德雷德还年幼干不了太多的活的份上给他安排了比较轻松的工作,除了一些打扫之外大致上就是在别人忙不过来时搭把手就好了。


伯爵夫人也十分照顾莫德雷德——事实上她对所有人都抱着一颗善良的心,没有贵族那总是对下人趾高气扬的臭架子,莫德雷德经常能见到她和女仆们像朋友一样说笑。


可他很少有见到伯爵。


伯爵名为亚瑟•彭德拉贡,似乎除了工作外的时间都一人待在阁楼里,只会在应酬的宴会上露面。


莫德雷德也只有在宴会上见过伯爵了。他是个健硕的金发男人,在烛火的照耀下瘦削的面颊形成两道阴影,他熟络地应付着有着利益关系的宾客,笑容爽朗,看上去却是冰冷的。


私底下的伯爵除了待妻子和颜悦色,更加不易近人。他不与仆人们交谈,有的只是几道简单的指令,附带一个几乎不羼着多余的感情的眼神。


好奇心总是在做耸,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的莫德雷德更不例外。


阁楼是严禁任何人踏入的——即使是伯爵夫人。这让莫德雷德揭开它的神秘期待极了。


他挑了个光线充足的清晨,趁着伯爵在伦敦处理事务的日子里偷溜进了阁楼,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隔板。


他以为他会在里面见到珠宝——也许伯爵是个视财如命的守财奴?可能里面铺满的宝钻,美丽的欧珀与珍珠交相辉映——他却掉进了海洋。


是的,海洋。


所有的画布上都画满了一双双美丽绝伦的眼睛。


那是一片苍蓝,蓝得让人绝望,或说像那希望蓝钻石——和那颗充满了故事的钻石一样,似乎也在述说着历史,彭德拉贡和它的主人的历史。


莫德雷德屏住了呼吸,生怕他的气息会使这些眼睛霎时眨动起来。


它们都太生动。


窗边那幅带着笑意的,眼睑也在微微翕动,床脚那幅盈着泪水的,让人也跟着悲恸。


这使莫德雷德害怕——虽然他对艺术一窍不通,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作画者那过多而无处安放的情感,全部随着笔触桎梏在了这些眼睛里。


他又从这片海里找到几幅不一样的画,有嘴唇、锁骨、手一类,却没有一幅是完整的,这让莫德雷德难以猜测出它们主人。


起初他以为这些画的都是伯爵夫人,但又想起了她有的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而这对丰满的唇瓣,也和她的不一样。
 也不是伯爵自己的——莫德雷德曾不小心短暂地和他对视过,颜色应要淡得多。再说谁会把自己的眼睛疯狂地画满整个阁楼?


探讨的过程被一声嗔怒的低吼打破了。
 老贝尔图丘揪着莫德雷德的耳朵,卸下平日慈祥的模样将他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


“在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叮嘱过你了,年轻的莫德雷德!这个地方是只有伯爵能进的禁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发现你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现在是什么下场?难道你就是用破坏规矩来报答夫人对你的救命之恩?”


“当然不是,尊敬的贝尔图丘先生!”他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论着,“我只是对伯爵的秘密充满了好奇,一个正常人都有着的好奇,其他的仆人也议论纷纷!您敢说自己从未好奇过吗?为什么伯爵总日复一日地待在这个逼仄的阁楼,有着这样美丽的妻子——我并没有不尊敬夫人的意思——膝下却没有一个子嗣?”


贝尔图丘气得两撇胡子都翘了起来,“我当然不好奇!事实上,你的这些疑问背后的故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莫德雷德,我是个老人了,没到你这个年纪我就已经在卡梅洛特公馆做事,当时的主人还是乌瑟•彭德拉贡,伯爵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贝尔图丘没想到这番话会给自己招来莫德雷德更多的执着,他无时无刻不缠着贝尔图丘、乞求他给自己讲这个故事,眼睛的主人是不是伯爵年轻时爱上的一个美丽的女子,却被残忍地拆散,为付思恋而作下如此精美的画——


“不是,莫德雷德,不是的。”贝尔图丘被莫德雷德的固执扰得头疼,只好同意向他讲述那段他打算带进棺材里的故事。


“它们的主人是位男子,当时他和伯爵俩人就像你一样年轻。我听到你将他的眼睛形容成希望蓝钻石?我可以告诉你,那位男子——梅林,他叫梅林•艾米雷斯,是个埃尔多人,他没有像希望蓝钻石那样给持有者带去无限的厄运和诅咒,而是给了伯爵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老伯爵乌瑟•彭德拉贡有着一对儿女。长女莫嘉娜在当时是位远近闻名的淑女,在成年后不久便嫁给了一位法国的银行家。而亚瑟要比他姐姐小上两岁(为了叙事方便,请原谅我暂且直呼尊敬的伯爵的名字)也像莫嘉娜小姐——现在是夫人了——那样优秀,并且与奈米斯的米西安小姐有着婚约,也就是现在的伯爵夫人。


他和梅林相遇时也不过十八、九岁。


那年亚瑟去了埃尔多附近打猎,在夜晚扎营时由于疏忽大意而遇上了狼群的袭击,他的侍从们都葬身在狼腹里,只有他一人逃脱。


老伯爵派了很多队人去寻找,可都无疾而终。而在几个月后,亚瑟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形销骨立的男孩。他就是梅林。


据说当时他不幸跌下了一个山崖,受了重伤,正当他以为要死在那荒郊野外时被碰巧经过采草药的梅林救下。


他在一间埃尔多的破旧木屋里醒来,由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看不见的内伤而动弹不得,但在梅林的医治下神奇的愈合了。


他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勉强起身行走,要知道,带着被野狼咬伤的伤口加上坠崖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在那几个月里,梅林一直悉心照料着他,治理了不少亚瑟的坏脾气——别看他现在这样稳重,莫德雷德,不客气地说伯爵当年可是飞扬跋扈得很。


所有人都以为亚瑟意外身亡了,当他回到卡梅洛特时整个公馆举办了三天三夜的宴会来庆祝和感谢上帝。


亚瑟却说,感谢梅林吧。


不得不说,在那只有他俩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的那几个月里亚瑟毫无征兆地变了性格,当时我也有四十来岁了,却是第一次听见亚瑟说“谢谢”二字。


看来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不是吗,莫德雷德?


不要表现得那么惊讶,我亲爱的孩子。你在我讲述这个故事的开头时你就该知道他俩不会是单纯的朋友、或是救命恩人的关系了。伯爵夫人救了你一命,难道你就会性情大变,在她离开后还画上数量如夜空中的繁星一样多的她的眼睛吗?当然不会。


艺术是一个人的孤独,只有作品才能透露落笔人心中所想。你看到那些画时想到了什么?一位伯爵年轻时爱上的女子不是吗?


噢,莫德雷德,看来你注意到我的用词了。


梅林离开了,他当然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基督教教徒的公馆是容不下他们难以启齿的感情的。但请你不要再打断我,让我继续讲下去——我刚刚讲到哪了?


亚瑟回到了卡梅洛特,没错,就是这里。


老彭德拉贡向他儿子的救命恩人提供了一大笔赏金,足够让他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可梅林拒绝了,他说这只不过一件平常人都会做的事,举手之劳而已。


这当然不会是件平常人都会做的事!平民百姓的生活这样艰苦,如果亚瑟没有遇见梅林,那么他的下场可能是被鸟禽吃得只剩下一副白骨,或是被用来勒索老彭德拉贡一大笔钱财。


当然了,我也没说梅林做这些都是出于对亚瑟的感情。我猜想一开始是他的善良驱动着他的。


他说:‘尊贵的伯爵,我只渴求能在公馆里有一份工作,金银珠宝一类于我而言太过贵重。’


老伯爵答应了,梅林成为照顾亚瑟生活起居的男仆。他睡在阁楼里,因为那里不单离亚瑟的卧室近,还能帮他调配颜料。


我果然是年老了,莫德雷德,竟忘了向你提起这件事!伯爵会画画,他当然会画画,并且曾是这一带画技最好的!
 我已经不想再提醒你不要打断我了,到该到的时间我依然会向你讲述你从未在公馆里除阁楼外的地方见过伯爵的画作的原因。


伯爵自幼便对艺术流露出了莫大的天分——直截了当地说,伯爵对一切都那样得心易手,他精于骑术、剑术,只是如今战事已经平息,而无用武之地罢了。


他作了很多令人咋舌的画,老彭德拉贡甚至直接将画肖像的权力交给了他的小儿子——是的,他所有的画都从公馆的墙壁上撤下来了,除了那些已经赠送给了他人的以外,都像废品一样尘置在了那久久未再次开启的画室里。莫德雷德,我只希望你能静静地聆听我的述说,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


好吧,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提便罢。


画得最好的一幅?莫德雷德,你想的没错,当然是梅林。其余那些画和梅林比起来只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所作罢了,将心情涂下和将情意刻下是截然不同的。


它们是否也和其它的画一样待在画室里?别再打偷溜进去的主意了,看在老彭德拉贡的份上,它们已经被销毁了。


一个基督教贵族有些在政治或经济上的污点是无人会在意的,但是是绝对无法容许有男子与男子相恋这种传言。


相恋——他们当然不会用这个词。他们只会把这唾弃成一种罚不当罪的罪恶,然后怪罪给阶级低的人保全自身,不需我多作无谓的诠释,你知道我在说谁。


结局已经显而易见了,但还是耐心地让我继续从前文开始说吧。


亚瑟与梅林年龄相仿,理所当然地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一起。


当亚瑟与其他王公的殿下一同打猎时他都会带着梅林,宴会上放下身段与他对饮,他俩常常斗嘴,尽是没有一副主人与仆人的模样。


也有人告诫亚瑟,不应与仆人这样亲近。可他一向也不听劝,谁又能管的住他?至少在我所见所闻来看,在他们相处的这几年里一直是发于情止乎礼的。
 那我是如何知道这是爱情而不是单纯的友情的?莫德雷德,你要知道,一个人不能藏住所有的秘密的,即使你妄图用一片海洋来将爱情的火苗扑灭,它也会从你的眼神和小动作里透露出来。


每当亚瑟撞见梅林与女仆们交谈时(原谅我已经无法很好地向你描述梅林的相貌,我的头脑已经锈蚀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的相貌不比那时的伯爵的差,所以受到许多女仆的青睐),他会将嘴唇紧紧地抿起,然后丢给梅林一堆明明不用他做的工作。


而梅林有时也会生气,他则会闭嘴不与亚瑟交谈。这时亚瑟会变得比平时要多话得多——用他拙劣的幽默引他的男仆开口。他会数着梅林不开心的日子,不经意地提醒梅林他的沉默将他折磨得很。


你能想象吗,我亲爱的莫德雷德?连暴怒的父亲都不曾费心去讨好的亚瑟,却挖空了心思就为了一个仆人能够继续和他拌嘴。


可他们都太年轻了,朝夕相处的快乐让他们忘却了世俗对他们的不容忍。


还记得我先前所说的婚约吗?对,你没记错,几年后亚瑟与奈米斯的米西安小姐的订婚宴会的举行时间定下了。


你来卡梅洛特公馆也有几个月了,莫德雷德,伯爵夫人的心地是怎样你也是有目共睹的。


她与亚瑟在缔结婚约前有过几次见面,也曾在此地住过一段时间,可以说,她在亚瑟心中占着的是举足轻重的挚友的地位,他信任她,也不愿辜负她,便向她坦白了自己与梅林的私情。


米西安未曾犹豫,她做出了与自己的父亲提议取消联姻的承诺,也没有食言,她的确尽力了。


可婚姻不是儿戏,政治婚姻更不是儿戏。


无论他俩找了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妄图摇动两方父亲的心,那都是徒劳。对于当时的两位伯爵来说,儿女的结合不过是一种互利双赢的手段罢了,这与他们是否相爱、是否愿意没有丝毫关系,感情可以培养,间隔可以磨合,更何况亚瑟与米西安本身就另对方的父亲足够满意,这就够了。


于是无论他们再怎样做无用功,订婚宴会的日子还是到了。


这场盛大的宴席在一座伊尼戈•琼斯设计的古老府邸里举办,到场的都是卡梅洛特和奈米斯的上流社会的人物,不管是出自利益还是真心,他们都十分看好这场婚姻,甚至已经开始期待起婚礼来了。


男人举着酒杯,女人将花撒在大厅里,亚瑟与米西安也强颜欢笑着应付着宾客。他们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也不过是被政治捆绑的两个孩子。


噢,莫德雷德,不用提醒我,我当然会和你讲梅林。梅林当然在——可怜的梅林,他只是个身份低下的仆人,连亚瑟的傧相都算不上。


当年我的双眼还未混浊,还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孩子为亚瑟斟酒时不可遏制地颤抖的手。他微笑着,和众人一起向他们祝福,没有忘记鼓掌,然后将悲伤全部锁在眼里,或者混着愤恨咽下去。


你问我为什么他们不逃跑?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星期时,他们在米西安小姐的协助下私奔了。他们带着轻便的行李,一路向南直奔港口,打算随便乘上一艘商船逃离此地再作打算。希腊?意大利?只要是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而能重新开始,一切都是可以的,我想。


只是命运连这些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不能让他们实现。他们抵达的港口的守卫由于一个重犯的越狱而增加了数倍,而距离他们离开卡梅洛特已经过去了半周,守卫们也接收到了搜寻他们命令。


上帝就是这样向他们开了个充满恶意的玩笑,我亲爱的莫德雷德!


尽管亚瑟费劲口舌向父亲解释这是他为了逃避政治联姻而做出的愚昧无知举动,可老彭德拉贡还是嗅出了端倪。


原谅我,那时我回了乡下去为我那年老的母亲送行,并不是十分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我回到公馆,梅林已经不在了。


他独自一人走了,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不对,瞧瞧我这记性。他留下了一个配方。亚瑟在那次事件后落下了腿疾,虽然不严重,但发作起来需要靠梅林特制的药来减轻痛苦,而梅林不放心其他人,向来都是自己调配。


可如今他将这方子留下了,附带几株比较少见的草药。


亚瑟浑然不知,他被老彭德拉贡责令禁闭,直到在梅林离开了三天后才被贿赂了守卫而溜进来的米西安告知这件事(不要怪罪她的迟到,莫德雷德,她也受到了处罚和看管)。


我从未见过他那副样子,当他从塔楼里出来时整个人只剩下枯槁,眼窝无神地凹下去,脸颊深陷,嘴唇干裂而毫无血色。那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


他再一次借着米西安的帮助离开了卡梅洛特,这次他和米西安一起,俩人几乎把埃尔多这个无辜的小村庄掘地三尺,可连梅林的一点迹象都没有找到,村子里的人也说自从他与亚瑟离开后便没有再回来过了。他们又靠着捕风捉影的消息找了几个梅林可能会在的地方,可结果也如埃尔多一般。


后来双方的父亲将他俩强行带回,办了婚宴,在教堂起誓,按照一开始的计划那样,米西安成为了亚瑟的妻子。


至于亚瑟与梅林的事——丑闻,当时老彭德拉贡是这样说的——被抹杀得一干二净,他不允许这种丑闻不胫而走,没有将一丝一缕痕迹留下,完全封杀,在那之后连知道梅林的存在的人都屈指可数。


莫德雷德,如果你能有幸见过任何一幅伯爵在遇见梅林后所作的画,你会在其中发现无数个梅林的影子,即使他画的只是一朵花苞,一只飞鸟,一尾游鱼,或只是轻轻在画布上点下一点。


那些每一笔都灌注了无限的爱意、渴望与世间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的画,被烧得只剩灰烬。


我能说什么呢,莫德雷德?自那之后,亚瑟每作一幅,老彭德拉贡便销毁一幅。他坚信梅林还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他害怕自己会忘记爱人的眉眼,他抱着这些如今看来愚不可及的希望,日夜不休地将自己的思念实化,再被付诸一炬。


一个失去了左脚的人还会无意识地找左边的鞋子,一个失去了右手的人还会习惯性地想抬手推门。


亚瑟失去了梅林,也像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他早晨醒来,叫出了梅林的名字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去;作画时让梅林帮他从橱柜拿颜料来,却久久没有得到那声熟悉的回应;他会紧锁双眉询问服侍他更衣的新男仆梅林去哪了,然后后知后觉地陷入沉默。


断肢的伤口是可怖的,我不愿再对那时的落寞作再多的形容。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长如上千年的几年,老彭德拉贡去世了。


他们没有再维持婚姻的必要了,可米西安不容商榷地拒绝了有关于离婚的提议,他们的交谈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亲爱的亚瑟!’她带着些责难说,‘自我们相识以来已有十年又余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等梅林回来的时候(不要惊讶,莫德雷德,她也如同亚瑟那样对再会充满了希望),我大可同意。目前再让我作为一位妻子为你分担好吗?’


亚瑟同意了。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在对老彭德拉贡的哀悼后动身去寻找梅林。而米西安则留在了卡梅洛特公馆,为亚瑟处理事务,并等待着听到噩耗的梅林可能再次来到门前。


你问我亚瑟有没有找到梅林或米西安有没有等到他?后者是没有的,我可以告诉你,至于前者我就不清楚了。


在半年后,亚瑟筋疲力竭地回到了公馆。


梅林已经去世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伯爵对此绝口不提,伯爵夫人也不敢过问。那时我也如你现在一样充满悲伤,莫德雷德。我相信他这样品行高贵的人一定会是上帝在天堂的选民。


就是从那时起,亚瑟再也没有好好地画过画了。他亲自将那些曾让自己洋洋得意的作品锁进了画室里,然后将钥匙弃在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


他日复一日地将自己关在阁楼里——那个梅林停留了数年的阁楼,他曾在那为亚瑟调配颜料、准备药品,他俩曾在那交谈、取乐。你需了解,莫德雷德,接下来是我的猜想。我想他们会透过那扇破了一个裂缝的窗户赏夜晚中的星辰,将颜料抹在对方的脸上,以画笔代剑攻击对方敏感的腰侧。


实不相瞒,我也曾偷偷进阁楼里看过——不要笑话我,莫德雷德。你知道为什么如今已没有烧毁他的作品的人,伯爵也没有再为梅林画下肖像了吗?


梅林的离去已经将他那颗曾为一个人猛烈跳动的心蹂躏成了一抔肉糜。他无法完整地在脑海里描绘出他的模样,即使自己曾无数次毫无差别地复制下梅林的每一个细节。


怀着这颗颓唐的心,伯爵如今是怎样的一副模样,你也是知道的了。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莫德雷德!”


老贝尔图丘噙着泪光结束了这个漫长的故事,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不要责怪伯爵的冷淡,他只是将热情都与那人埋葬罢了。”


莫德雷德点点头,“是的,我想我能明白,你不能奢求一个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想都只剩一个虚影的人还能振奋起来。”


他们用缄默完结了这场对话,直到有人来提醒莫德雷德院子里的那棵枥木已经落了太多的枯叶,需要他去打扫。


至于此时的卡梅洛特,已经步入初秋了。凛冽的寒风掀坏了阁楼的屋檐,而夜里的那场不合时宜的暴雨,让伯爵回到卡梅洛特时,雨水已经湮没了这廓落的阁楼。



The End


Since that time,sun,moon,and stars may pursue their course:I know not whether it is day or night;the whole world is nothing to me.


自此之后,日月星辰仍朝暮往复:我却再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整个世界于我已是无物。


                                ——《少年维特之烦恼》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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